由于父亲当年生的那一场差一点点要了命的大病,彻彻底底地改变了老许家所有人的命运。直到现在我也不清楚,后来我们命运轨迹中的那些变化,究竟是福还是祸呢?或许应该算是皆而有之、有得有失吧?然而,这都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如今已经是无更无改了!
在我父母过早地离世之后,许多亲友都把他们的早逝,全部归咎于当年大三线老渡口医疗条件太差。当然,相对于繁华大都市湖北省会武汉市的医疗条件来说,钢城渡口的职工医院的确是显得太过简陋了。不过,由于我的父亲母亲本身都是医生,他们工作和居住的地方,就是在医院的大院里,应该还是要比那些一般性的病患者们,更有条件接受到最好的医治。所以,众亲友们这样的责罪,也许并不成立。
在那一次我父亲病重入院之后,单位上紧急从武汉召回了我的母亲再返渡口。而这一次的情况,与上一次父亲演出途中的意外受伤有所不同,单位领导是在我父亲被接连下了三张病危通知书之后,才漏夜打了加急电报将我母亲召回来的!
记忆中,母亲是拖着行囊、带着三弟,满脸疲惫地从金江(渡口)火车站,直接赶到了父亲的特护病房的。万幸的是,父亲在医术高超的董医生和职工医院里众医护同事们的精心诊疗和护理之下,竟奇迹般地摆脱了索命而来的黑白无常,后来还逐渐恢复了健康。不过,由于父亲这一次的重病,他和我母亲重返大武汉工作和生活的美梦算是彻底破灭了!也就是从这一次开始,他们终于结束了大半生的漂泊迁徙和动荡生活,在这个大山沟沟里的渡口市,老老实实地安顿下来了。
父亲生病这一年,应该是上世纪的1978年,此时的他才刚刚年满四十九岁。不过,按照中国人的传统计岁法,他已经算是年过半百的中年人了。而这一次我们全家五口人的再次团圆,是老许家的第二次真正阖家齐聚!漂泊了半生的我父母亲,也终于可以长吁一口气了。
后来,十九冶医院的领导为了照顾我的父母双职工生活,专门把父亲从他那座位于半山腰上的小红楼防疫站里,调到了职工医院里的检验科工作,母亲则安排在了住院部里担任“住院总医师”。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所谓的住院总医师职务,是属于一种低级别的住院医师,甚至连一般的主治医师都比这个总医师职称要高很多。而此时此刻的母亲,已经是从名牌医学院“武汉同济医学院”毕业工作之后的第二十二个年头了!不要说她曾经救治过多少的病患者,单只是她在二十多年前于武钢医学院里所教出来的那些学生们,好多人都已经是主任级以上的高级别医学专家和教授了!而我的父母亲因为受到时代的影佐,一直都是在冶金工程公司最基层单位里的普通医疗岗位上工作,他们浑身盈溢的医术才华和仁心热情,都被那个奇葩的时代生生地埋没和耽搁了。不过,我的父亲母亲并没有因此而怨天尤人,他们仍然默默无闻地继续在那最普通的医务岗位上,奉献着自己的一切。
无论如何,老许家一段貌似平静的居家生活,从此就拉开了帷幕。这个时候,许家的大儿子年方十六,我才十岁,三弟尚不足八岁。现在回想起来,当年身体欠安的我父亲与我那身板柔弱的母亲,在这个举目无亲的艰苦大山沟沟里白手起家,拉扯着三个半大调皮捣蛋男孩子的日子,真是过得太不容易了!
记得当年的渡口老许家,几乎就没有过什么像样一点儿的家俬家具,家里也仅仅只有着最简单的生活必须品。不过,由于母亲的再次回归,家里面的居家日子还是要好好过下去的。恰巧在这个时候,职工医院新建了一幢灰砖家属楼,分给了医院双职工的我父母一套两居室。于是,我的母亲找到她当年曾经工作过的十九冶基层建筑五公司工友们商量,想打制一些实木家具来充实一下家里。(特别解释一下,当年的老渡口商业,只有国营的百货公司,并没有专门的家具商店,人们所需的生活和居家用品和物品,也只能是在这仅有的几家国营百货商场里购买到,且常常是物品不全或价格昂贵,一般的职工家庭是难以承受的。所以,在那个年代请几个木匠漆工上门来打制家具,是一种非常普遍的现象)。当年的大三线渡口市,是一个特别巨大的建筑工地,许多机器设备上的包装木头板材,都是上好的木料,拿它们来做成粗制的家具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可能是因为我的父母人缘特别好,或者是因为他们曾经与基层的普通工友们打成一片,又救治过许多人的疾病。所以,建筑公司里的工友们,特别热情地用了一辆解放牌的敞篷大卡车,足足给我家里拖来了一整车的木料,还随车跟来了几个木工和油漆工,带着他们的锯刨和油漆等工具,就在家属楼外的空地上“叮叮当当”地干了起来!很快,我的家里就有好几样颜色相同的各式家具!我记得有两张新双人床、大衣柜、五屉柜、碗柜、大木箱、贮物柜、写字台和方桌板凳等等,还有两只单人沙发和木制的茶几!这些新家具被迅速装配在了我家的卧室、客厅和我们的房间里!于是,我们的这个家,终于像是一个家的模样了!
老许家接下来的事情,跟几乎所有的家庭者一样,最重要的就是安排子女们上学的问题。此时,大病初愈的我父亲很是焦虑,中年时期的他,已经开始为他的三个儿子前途操心上火了。这个时候,从上世纪1977年开始全国高等院校恢复招生的高考,已经是第二个年头了!在那个莘莘学子们千军万马涌向高考独木桥,拼破脑袋也要在高考考场上搏杀出一条血路、成为万众瞩目膜拜的天之骄子大学生年代里,我的父母也眼巴巴地望子成龙呢!然而,老许家的三个儿子,不但都生长在那个十年浩劫的动荡年代里,而没能受到过很好的文化教育,还因为父母不断的奔波迁徙而被迫荒废了学业,受到了真正的“挫折”。如今,在全国高考的大势所趋之下,儿子们的前程问题,成了父亲比他那个大面积心肌梗塞更为严重的心病。
其实,在全国恢复高考之前,来到西南大三线建设渡口的那些职工子弟们的传统择业方式,一直都是以“顶替”或“轮换”上岗的,即父母退休后把自己的职位或岗位指标让出来,给子女在父母的原单位里谋上一个安定的工作,捧上个“铁饭碗”,就好像是木兰代父从军一样。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好多年,但在全国高考恢复之后被打破了。虽然在那个十年挫折的年代里,是整整的一代人被生生耽误了十年的黄金年华,几乎所有的孩子在接受文化教育的问题上,都受到了严重的影响。不过,即便是如此,仍然还是有少数人的文化成绩特别突出。所以,在改变人生命运的好机会面前,许多已经提前准备好了的优秀人才抓住了机会抢占了先机,成为了令人羡艳的高考胜利者,成功地跨进了那一座座神秘莫测的大学象牙塔。记得在这几年间的寒暑假时,一些胸前佩戴着白底红字大学校徽放假回来的邻家少男少女们,成为了令人侧目的焦点人物和热论话题!哪怕他们所就读的学校,仅仅只是一所末流的师专、医专或者农专等等,但只要是考进了大学校门,那也是足以达到了光宗耀祖的高度,胜过范进中举了!
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我的父亲真的是再也坐不住了。他深知,他的那三个儿子,虽然还算得上是天资聪颖,但个个都不是那种死读书、读死书的料,尤其是在数理化等几门高考必考的功课上,一个个是扶不上宝座的阿斗,门门都是乌拉西。然而,我那极好面子的父亲,一生都逞强好胜,他可是不会甘心在儿子们的前途和有关老许家的颜面大问题上,脸红心热而败下阵的……
(未完待续)
冷冷清清地风风火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