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后半生（十七）

         父亲在单位防疫站的那段工作经历，只是他在细菌和病毒研究领域当检验医师职业生涯中的一个剪影而已。在那几十年间，他的人生角色不断地在医师和歌唱家之间转换，两种完全不同的职业，对他来说都做得心应手。这样的情景，使我始终都不太搞得明白，他究竟是如何做到他的双重职业“无间道”的?

        不过，曾经是出类拔萃男高音歌唱家的我父亲，即便是不上舞台表演，他在细菌研究和病毒疫情防控、治病救人方面也是颇有建树的。他在医术方面的专业技能，应该是得益于他曾经被中国人民解放军四野部队派往哈尔滨，接手研究臭名昭著的日本“731石井给水部队”的经历。因此，父亲在病毒和细菌方面的知识和研究，是具有一定跨时代超越性的。

        题外话，就在今年庚子春头武汉发生了新冠状病毒疫情的危机时刻，我的一位中山大学附三医院的博士医师好兄弟正整装待发，准备前往武汉做逆行者之前，我曾在微信里与他进行过有关病毒的交流。我告诉他，我的父亲曾经是细菌和病毒的专家，尤其是曾在重大疫情疫病防控方面卓有成效！我父亲曾经在一个身患严重病毒性肝病的病人，已经无可救药的情况之下，利用另外一种更有攻击性的病毒注射到那位病人的体内，以毒攻毒，让两种病毒在病人体内互相攻击并两败俱伤后排出体外，成功救活了那个家属曾经绝望、几乎准备放弃治疗的病人！我希望我的逆行者医生好友可以借鉴一下，去救救湖北、救救武汉、救救国人！不过，我并不知道我父亲究竟使用了什么样的病毒完成了他的临床实验并取得了成功？只是希望他曾经获得到过很好疗效的旧案例，能给我的医生朋友一个抗疫的新思路。

        说起我父亲曾经用病毒去救治病毒患者的那件往事，我至今还有印象。

        我在前面的文章里说，我的父母在最早援建祖国西南大三线渡口的时候，曾经在十九冶基层单位建筑五公司的医疗卫生队里当过最普通的卫生员。然而，正是他们治病救人、救死扶伤的医生职业操守和平易近人、与人为亲的个人道德规范，使他们在工作和生活中，赢得了许多普通工友们的信任和喜爱，也因此与许多建筑工人结下了超越医患关系的个人友谊。然而，这种超越了职业范畴的个人友谊，有时候也会有着让人既无法拒绝又无法承受的受请之重。

        当时，他有一位建筑五公司的职工兼朋友，患了一种非常严重的病毒性肝炎，已经是病入膏肓，病情非常严重，病人甚至快到了弥留之际。他的家属让人用担架把他抬到了我父亲的跟前，跪着求我父亲救人，并说是让我父亲对病人大胆下手，死马当作活马医，治好了终身感谢，治不好绝不怪罪，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事后也绝不追究责任。

        父亲大约是在医生的天职和工友的情谊双情难却的境况之下，只能冒险答应了患者家属的请求。那时候的我还小，所以说我并不知道父亲后来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病毒攻克了病患体内的病毒？不过，那个病情已经危殆旦夕的病人，最后被我的父亲奇迹般地医治好了！他康复后的身体情况，甚至还健好于他的从前，这真是个医学上的奇迹！后来，这位病友及家人就成了我们家里的常客，他后来甚至还担任了建筑二公司里的领导职务，常年活跃于繁重工作的建筑工地上。每年过春节的时候，他最不会忘记的一件事情，就是让家人往我家里送上一只过年吃的老母鸡！再后来，他的生命力甚至比我的父亲更为顽强，他还曾亲自送了我父亲的最后一程！当然，这是后话。

        这件往事的来龙去脉与结果，是我在听父亲与病患聊天时才得以知晓的。时隔多年，仍然让我对父亲当年如此这般的果敢救人举措敬佩不已！多么希望如今的新冠疫毒也能有着一种能够以毒克毒的救命病毒，去帮助那些时下正深陷于疫霾之中，痛苦煎熬着的民众们！然而，我父亲的这种治病方式和理念，在他溘然长逝之后，恐怕就随着他的离去而永远失传了……

        父亲在防疫站里的日常工作，是做病毒和细菌的研究和培养。记忆中，他总是会在显微镜下观察着玻璃器皿里的病毒和菌落变化。那个时候，他的医学研究装备并不高级，他没有先进的高倍电子显微镜，只是用着一两架黑色的普通显微镜进行研究工作而已！但是，由于他常年在那种显微镜下观察病毒，对病毒和细菌的研究颇有心得。据说，他在普通显微镜下对病毒或细菌菌落的数量测报，与别人在电子显微镜下的报数几乎是一致的，这可能是得益于他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就已经与细菌与病毒打了多年交道的结果。

        父亲除了研究细菌和病毒之外，还会拿一些小动物做病理检测和试验。在我的记忆里，他的动物试验品并不多见，大约是因为单位里用于购买实验用的动物经费太少的缘故吧！于是，他常常会拿我和弟弟自己饲养的宠物猫、兔子和鱼去做他的试验。我记得这其间，至少有两只我的宠物兔是被他“祸害”而死和致病的！我还记得我的一只已经做了兔妈妈的大白兔，被他在兔耳朵上植入了什么病毒，导致那只兔子整只耳朵都肿了起来。为此，我和弟弟曾经跟他大哭大闹过一场！当然，最后的结果还是不了了之了！

        还有一件往事，曾经被我写在了中学时代的作文里，所以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那是发生在一天深夜里的事情。当时正在熟睡中的我父亲，被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来人是几个派出所的民警和单位上的联防队员。据他们说，那天晚上在巡逻时发视了一个行迹可疑的人，鬼鬼祟祟地徘徊在单位饮用水蓄水池边上，不知在搞什么？在联防队员们的盘问中，那个人竟然撒腿跑掉了！而在几个身强力壮的联防队员追逐之下，那个人竟然还被追丢了！于是，联防队员们怀疑他往饮水池里投了毒，这可是一件绝不可以马虎处理的大事件！所以在派出所的民警陪同下，他们取了一瓶水样到防疫站来做化验，要确保上万名单位职工和家属们的生命安全。然而，在他们来到防疫站的时候，已经是当天凌晨的四点多钟了，还有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单位里的食堂就要开始洗米造饭，六点钟将供应早餐了，时间非常紧迫！然而，为一瓶饮用水做细菌培养或有毒无毒鉴别并不那么简单，需要花费许多的时间！那几位民警和联防队员都急得快跺脚了！此时的我父亲，把眼光投向了我的鱼缸！那里有几条我和哥哥好不容易才搞到的漂亮热带鱼，是我们兄弟至爱的心肝宝贝！但是，在这个时候，父亲完全没有犹豫，他用纱网从鱼缸里捞出了几条大个儿的热带鱼，直接就放入了那瓶可能有毒的饮用水样里，然后仔细地观察着鱼的反映。半个小时过去了，鱼儿并无异常，他也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明确地告诉民警和联防队员们，那池饮用水确认无毒，尽可以放心使用了！得到这样的结果之后，民警和联防队员们放心地回去了，只剩下了我和哥哥俩坐在被窝里放声大哭！因为，那是我们的鱼，而不是可以用来鉴毒的试验动物！

        然而，在我记忆中的父亲就是这样，总是公私不分……

      （未完待续）

七十年代的弄弄坪老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