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的父亲当时并没有想到,这处荒山野岭的“渡口”,就是他度过了整整后半生的归宿地,他当时可能还幻想着他有朝一日,还会再度远迁,回到他们曾经工作和生活过的地方,而不是在这里委屈巴巴地将就度完了整个后半生。
说来也是,我父亲自从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之后,曾经先后被派遣至杂草遍野的北大荒去军垦,后来又南下武汉青山那处水草连天的武钢建厂,如今又远足到了这个寸草不生的四川渡口开荒,怎么能不让他感慨万千呢!
记忆中,我曾经还在父母珍藏的相册里,看见过一张推土机推山包时照的黑白老照片。虽然我不确定那张老照片是不是我父亲亲自摄下的,但那张老照片背景处的荒凉惨景,我现在仍然是历历在目!那是当年老渡口的真实景象,绝无臆造!我想,那张老照片无意中记录下来的“真相”,就是我父母当年到达了那一处荒无人烟的山沟沟时,最刻骨铭心的印象吧!
事实上,我父母当初所抵达的那个“渡口”,不仅山连山一望无边,且寸草不生人迹罕至!在这个山沟沟里,没有汉人居民和我们所熟悉的人间炊烟,只有零零散散的土著人原住民~彝族人!所以,当浩浩荡荡的汉人建设大军们,开着现代化的汽车和各种大型机械进驻此地的时候,宛如是一群“武装到牙齿”的十八世纪欧洲殖民主义者到达了美洲大陆,遇见了土著印地安人一样一样!只不过是时间地点和人群人种不一样而已!据说,渡口的彝族人在最初遇见了汉人建设者时,跟当年印地安人撞见了欧洲人时的感觉也是一模一样的!自然,只会使用刀具和弓箭的当地土著彝族人为了保卫他们的家园,不惜以血肉之躯与“入侵者”火拼!在自知力量不济之后,聪明的彝族人还选择了偷袭,造成了一些渡口早期建设者的无端伤亡事故和意外发生!所以,我父母所在的建设单位都以分公司为建制,集中在一个一个临时筑起的建筑堡垒里以防不测!这样的“堡垒”在我出生和初懂世事的时候还有保留,因此我还有一点印象!然而,从我出生前的两年直到我出生以后,再到开始有记忆和印象的年纪,算下来至少有六年以上的时间里,这样的文明与野蛮对峙状态都客观存在着!我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当初我妈妈为了哄我入睡,她所使用吓唬我的绝招,就是“老彝胞”要来抓小孩了!而她的这个绝招,犹如强力“催眠药”一样,能够让我即刻入眠!这个状况,与当年新疆军神***的威威大名对于当地的维族人一样如雷震耳,听此威名,吓也吓得他们是精神麻痹了!想想这个闻声昏厥而酣睡不醒的情景,两者间是不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呢?
古语云,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在那个人人自危的特殊年代里,能平安无虞地安全活下去,又怎能说不是一种幸福呢?所以,在如此恶劣的生存和居住环境之下,我父母最初所能“享受”到的,不碍乎是油毡、芦席遮雨避阳的简易临时建筑而已!而那些用于支撑屋顶的材料,也是胡乱砍伐的灌木树枝和一种土制的泥砖!老渡口人给这种自制的泥砖起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名字,叫做“干打垒”。所谓的干打垒,即用当地采掘的黄泥,与杂草相混合,用木板制格,打成一块一块的泥巴做成的土坯砖晒干,再垒成一间一间的简易房,就算是“家”了!但这样的房子是极其脆弱的,尤其是在下雨天,那是一个惨呀:屋外黄水泛滥,屋里黄汤横溢,若是再遇上几级大风的肆虐的话,那一排排“弱不禁风”的干打垒土坯房就会左坍右塌,跟蓝光闪过之后的地震后惨烈景象几无差异!好在那时的人家里,并没有什么贵重的家俬家电,只要人没事儿就算安全和万事大吉了!雨过天晴之后,又会有一排排新干打垒房子,在那座荒瘠的山坡坡上,旱地拔葱了!
其实,我父母当初到达渡口时所居住过的干打垒简易房究竟是什么样子,我并不十分清楚!因为,他们在第一批抵达了那个荒山野岭山沟沟并“安居下来”的时候,我尚未出世。不过,一直到我出生后长到好几岁并有了记忆之后,渡口人的简易居住房并没有特别大的改善与改观!只是在我懂事之后对于老渡口居住条件的印象,已经是砖混结构的另一种简易房了,比起初期时的那种干打垒房来说,显得要“高大上”了许多!在我开始有记忆的那段时间,我们家一直是住着灰砖为基作壁围屋,油毡当顶庇雨成家的这种简易平房里。不过,在那个朴实无华的年代,彼此之间既没有贫富差距也没有豪宅与寒舍区别!在我父亲的那个单纯年代,几乎所有的人都是为着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而努力和奋斗,没有人去考虑一己私利和享受,只讲究为祖国无私的奉献!所以,即便是在如此恶劣的生存、生活以及工作环境之下,大家伙都没有怨言,只是默默而努力地工作着!在这群真正的国家三线建设者拓荒牛中间,就有我的父亲母亲!但他们当时并没有想到,由于在青年时代的身体透支以及恶劣的生存环境,造成了他们在若干年后,付出无比惨重的代价,以至于不得不在他们后半生的许多宝贵时光里,不断地与病魔抗争搏斗,白白浪费了本来应该是人生中最美的夕阳红宝贵时光……
再说回老渡口的土著彝胞,在我父母初到这里的时候,这里居然还有一个国中之国的彝族土司王国的存在!要知道,在上世纪1966年的时候,新中国已经成立近二十年之久!当时,除了港澳台和被列强侵占的中国领土之外,所有在新中国版图内的大陆地区,一直都是在五星红旗庇耀下的领土完整和主权独立的!谁曾想到,在这样一个蛮野荒凉的穷乡僻壤山沟沟里,竟然还隐藏着另一个“领土完整”的主权国家客观存在着呢?据说,还是时任新中国国家总理的***先生,用了他无比睿智的“外交手段”和成吨位数的茅台酒,才成功地化解了这个难题!最后,这个彝族土司王国“梵蒂冈”的地盘,被成功划入了渡口市的版图,连他们的国王陛下和公主殿下,都成为了我父母工作单位里的同事!这件奇葩的往事,也是我父亲常常与我们津津乐道地讲起过的渡口往事,所以我记忆犹新。
然而,在老渡口人心目中,难道仅仅只有那些奇葩得不能再奇葩的往事才是唯一的娱乐方式吗?显然不是!于是,我的父亲的艺术才能再一次得以充分地发挥!他自己可能都没有想到,他的歌唱艺术生命的华彩,最后竟然能在这座空旷的山谷里,精彩绽放……
(未完待续)
甘木和莲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