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高考压力千均来袭的时候，我和弟弟的年纪尚小，都还在读着小学，所以并没有太多的切身感受。但我们的大哥则不同，他已经是高二在读了，翻过年就要高中毕业而面临高考或就业的严重问题了。而我们的那个大哥，从小被父母娇生惯养，又极其贪玩儿，学习成绩也是笨鸟飞不动的那种学渣级大神。在前面的文章中我曾经讲过，老渡口人的子女们就业选择，一般都是顶替或轮岗的方式。我们的大哥做梦都幻想着有朝一日，他能够顶替着父母的岗位而捧着铁饭碗上班工作，他是那种真正的就业“无忧派”。然而，当他上了高中之后，国家又恢复了全国高考制度，他的无忧梦算是破灭了。当他看到邻家的少年少女们高高兴兴地拿到了大学入取通知书的时候，才真正开始着急了！但是，文化成绩的提升绝非一日之功，他要想笨鸟先飞又谈何容易！
俗话说：知子莫如父！我的父亲对于他大儿子真实的文化成绩当然是心知肚明。可是，他也没有什么高招好用，总不能父代木兰从军上考场吧？所以，我父亲每天在餐桌上重复最多的话题，就是督促我家大哥要好好学习，不能在高考的时候掉链子！然而，他的谆谆教诲全被我家大哥当成了耳边风，他几乎还是左右耳都充做不闻的那种，照样地活在他那无忧无虑的青春好时光里！
记得父亲常跟我们说的一句话是：“元旦一过就是春节，春节过完就到五一，过完五一就要期末考试和放暑假了，九月一号一开学马上就是十一了，十一放假结束就到年底快跨年，一年时间就过完了”。我知道，父亲这么说，是想告诫我们光阴似箭，稍纵即逝！然而，我们那些已经被奇葩时代所夺去了的宝贵光阴，又怎么能轻易夺得回来呢？
记得当年曾经流行过一句很经典很经典的话是这样说的：“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也是当时真实的写照，因为，刚刚恢复高考的时候，在全国的普通高中里并没有文理分科，统一的高考试卷中，除了语政英之外就是数理化了。而这些必考的科目，竟没有一科是我家那混世魔王大哥的强项。我的父亲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但他也是真的没有什么好办法。
随着高考招生制度逐渐进入了正规，新的大学学校和高等学院陆续又加入了正式招生的序列。我的父亲特别注意到，有许多大学开始招考小语种的大学生了。我在《父亲的前半生》文章中曾经提到过，他在少年时代曾经是伪满洲国的“国立高中”优等生，接受过严格的日本侵略者准军事化殖民主义教育，所以他的日语非常好。于是，他开始着手教我们几个兄弟学习当时还属于小语种的日语了。那个时候我和弟弟还很小，所以只是象征性地跟父亲学习了一点日语的字母、单词和日常用语后就半途而废地放弃了。而我家大哥觉得是抓到了一根高考的救命稻草，他一直很努力地跟父亲学习，以期报考外语学院里的日语专业，甚至于在他放学回家之后，他与父亲都是用日语进行日常对话的。不仅如此，还有一些邻家好学的孩子们，也主动加入到我父亲所办的日语家庭课堂来免费听课。
记得父亲在这两三年时间里，由于身体健康的原因以及焦虑儿子的前途问题，白头发是明显增多了。然而，他的努力和付出并没有得到什么回报！在上世纪1979年我家大哥高中毕业后，参加了他平生中的第一次高考，并在众多的高考竞争者中，毫无悬念地败下阵来。这在当年也是非常普遍的现象，不算太特殊。因为，一般来说，如我家大哥这样的高考失利者，还有着其他的人生选择。在那个时候，除了大学的招生之外，还有着一些中专学校和技校也在招生，但以我家大哥那样的文化水平，哪怕就是这样的低级别的学校，那也是考不上的。所以，在我父亲面前，他的大儿子在高中毕业之后所面临的，就只有复读、就业、失业这三条路可以走了。以当时我们家一个普通工薪阶层的家庭条件来说，大哥若是再次高中复读的话，经济压力和精神压力都还是蛮大的。因为，在我家大哥高考前的那两年，我们的家才刚刚在渡口市里真正地安顿下来，前些年父亲所挣下的高工资（其实，随着时间的推进，我父亲在上世纪五零年代就挣下的高级别工资，由于多年没有再涨调过，到了七零年代末已经再无法体现出高薪酬的优越性了），早就“吃肥跑瘦”，大部分的钱都“捐献”给了铁路运输部门了。再加上随着我们几个大儿子发育长大的花费陡增和家里的生活开销以及每月都不能间断寄给家乡老人的赡养费支出，家庭经济上早就已经是捉襟见肘了！按照一位湖北籍老阿姨所说过的话，我们家怕是“吃也吃穷了”。
不过，我的父母还是很开明的，他们在子女的教育和前途问题上绝不含糊。在我长大之后方才明白，我的父母亲是真正的那种后现代主义所提倡的“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也不能穷教育”的现实版体现。所以，在我家大哥高中毕业、高考失利之后，我的父母下定决心让他继续回高中复读，以备战来年的再次高考！
我父母当年这样的决定，曾经引起过他们许多老同事们的不解和嘲奚。因为大家都知道我家的那个大哥，是一个从小贪玩爱耍，不用功学习，一天到晚都只想着去招呼狐朋狗友一道游山玩水、胡吃海喝的阿斗！对于许多我父母的老同事、老朋友们来说，他们当年的决定，无异于投石入井、竹篮打水！然而，我的父母铁了心，哪怕勒紧裤腰带、节衣缩食也要在自己子女的前途上投下重资去培养，且谁也劝不听更是九头牛也拉不住！
就这样，我家大哥又回到他已经毕业了的旧日高中，插班在低年级的班上去复读了。并且，他还主动要求住校。现在回忆起来，我家大哥所复读的那所中学是“十九冶第二职工子弟中学”，这所简称为“十九冶二中”的学校是建在半山腰上的，离我家的确很遥远！但是，我的父母真的是豁出去了，儿子要住读就让他住读，以不耽搁学习时间为准！可惜，他们的一片苦心和爱心，却被我家大哥生生地给枉废了！据我所知，我家大哥从七九年至八二年间，一共不间断地复读了三年高中，还参加过四次高考，竟然全都名落孙山了！不仅如此，他在那自由自在的住读生活中无拘无束信马由缰，一直快乐地浪费着父母的钱财和心血，且从不知悔改！更让我父母生气上火的，他居然还学会了撒谎！他为了请他的那些酒肉朋友们聚餐，多次偷拿家里的粮票去换钱，然后在酒桌上肆意挥霍，是典型的“孙卖爷田不心疼”的主儿，他在事情败露之后，还编着瞎话去欺骗父母，企图蒙混过关！他为了装靓扮酷，甚至还去借了同寝室室友的高度近视眼镜假扮斯文，把自己好好的眼睛愣是给戴成了五百度的近视眼，气得我父亲曾经暴跳如雷！
大约是我大哥第四次参加高考并再次落榜之后，因为实在是没脸再继续在高中班里复读了，这才为他的高中时代划上了一个大大的句号。然而，他长达三年的超龄高中复读经历，令我的父母脸上蒙羞，让我的父母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抬不起头来！当时他们最害怕的是有人在他们面前提起单位上的某某同事家的儿子女儿，又考入了什么什么大学或中专，或是某某老朋友的孩子又从哪所大学里放假回来了等等！我父亲曾经亲口对我们说过，他总在这个时候，真的是恨不得能找到个地缝钻进去！我想，也许天下的父母可能皆是如此吧？
我家大哥在第四次以其毫无实力的数理化成绩再次冲击高考录取分数线失败之后，被迫辍学回家做了在那个时代里很被人所瞧不起的待业青年。不过，他仍不思悔过！在彻底丟弃了高中数理化课本之后，他开始迷上了港台的靡靡之音流行歌曲！他常常会穿着用肥腰工作服裤腿倒着剪裁而制成的超级大喇叭裤、花花绿绿的时髦港衫，提着不知从哪里借来的四声道卡式收录机，摇头晃脑地在父母的工作单位外面招摇过市，还唱着他用心篡改过的流行歌曲：“阿里，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是个待业的青年，芝麻开门，芝麻开门“……
我不敢想象，若我就是我当年的父亲的话，我应该怎样才能坦然面对这老大无能颓废、老二老三嗷嗷待喂的三个半大儿子？在我自己成为人父之后，才深深地觉得我父母当年所亲临的那番囧境，曾经是多么的令他们崩溃！
然而，对于我的父母来说，在子女们的前途和教育难题上，这才仅仅只是个开头而已……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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