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各种版本封面 (图源网络)
慎言超越·荒诞不经·阅读尴尬
——随读随记之八
慎言超越
有文学评论家豪言:欣逢盛世,一个作家没有理由写不出一部《红楼梦》那样的不朽名著,甚至于超越《红楼梦》也不是不可能的。对此说,不敢苟同。
先说“超越”。真正的文学经典,都是独特的“这一个”,具有独异的魅力,怎能轻言“超不超越”?
更可况,超越经典必须具备超越常人的创作态度。曹雪芹家道中落,由锦衣玉食而绳床瓦灶,他饱经风霜,备尝辛酸,饱蘸血泪之笔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才创作了这部伟大的现实主义小说。他哪里去争什么“头衔”,哪里去要什么“稿酬”!现在不少作家动辄功利,浮躁狂妄,下笔千言,一年好几部长篇,何言“经典”?!
而且,超越经典也必须具备极其丰厚的学识素养。《红楼梦》是一部古今公认的百科全书,曹公对名言俗谚、诗词韵文、典故引语、历史人物、官制礼仪、地理经济、宗教哲学、琴棋书画、风俗游艺、服饰饮食、陈设器用、园林建筑、生物医药等等无所不通。请问,当今作家中如曹雪芹者能有几人?!
再说“盛世”。翻翻中外文学史、艺术史,太平盛世未必像“盛唐气象”那样都是文学艺术的“盛世”,倒是社会历史发生大转变大动荡时期,思想自由解放的大潮汹涌澎湃时期,往往是文学艺术的黄金期。
所以,轻言“盛世将出超越《红楼梦》那样的名著”,是一种无视文学艺术特殊发展规律的表现,充其量也只能是一种良好的愿望。
荒诞不经
有以“解梦派”自居的红学研究者,提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推测:雍正帝是被曹雪芹毒杀的!作者在她的书中说:曹雪芹将雍正猝死之谜原委隐记在了《红楼梦》中,并且详细隐记了毒杀雍正的全过程。当然,此说荒诞不经也,读者付之一笑而已。
自从《红楼梦》问世以来,续者古而有之。据统计,《红楼梦》续书仅清代就有25种之多,如《续红楼梦》、《后红楼梦》、《红楼后梦》、《红楼重梦》、《红楼复梦》、《红楼再梦》、《红楼幻梦》、《红楼圆梦》等等。同时,二百多年来“红学”不绝如缕,如索隐派、考证派、旧红学、新红学等等。此足见《红楼梦》的魅力,今有蜂拥而上者不足为怪。
红楼梦是一部小说。我们所做的应该是根据曹雪芹的描写作深入分析,更完整地把握作者所塑造的人物形象,提示其内心世界,了解其性格的复杂乃至作者设计的情节走向有更全面的理解等等,总之是有利于读者的文学解读与欣赏。可是,红学史上不少人实际上将《红楼梦》当作是实事的记载或影射,将本应是文学的分析变成了所谓的“考证”,而结果被坐实的只是自己的臆想或推测。所以,不少红楼梦考证被讽刺为“红外线”,就是指的这一弊端。
现在,一些所谓的红学研究者,不想走科学的道路,只是迎合读者好奇心理,为此不惜把曹雪芹形容成一个黑社会头子,所谓“考证”违背了科学考证的基本原则。其最大特点是,借用学术的外衣、学术成果,大量运用文学想象,去演绎一些阴暗的、暴力的、情色的“历史”故事,以迎合某一类需求。
当下,社会上学术娱乐化的风气甚嚣尘上,也拿“红楼”开涮取乐,什么“红楼选秀”、“全景红楼”等等,闹剧不断,令人哭笑不得。其实,众人明知这一类“红学”不符合学术的科学性和历史的真实性,但还是愿意去消费它。这一现象,是与此时代大众文化占据文化前沿这一趋势密切相关的。只要大众文化占据时代文化的前沿,索隐红学就有它的市场和生命力。
可叹曹公也!生前“披阅十载,增删五次”,却一无“头衔”,没捞到个什么“作协”委员、小说大师;二无“稿酬”,分文未得,绳床瓦灶,备尝辛酸;三无“版权”,二百年来任人利用,一部“红楼”喂肥了多少人?!呜呼!我为曹公悲!更为文坛悲!
阅读尴尬
每年读书节,都有国民阅读现状的调查。不少关于国民阅读现状的文章,字里行间流露着一股深深的忧思,发人深省。有人疾呼”国民阅读的三大尴尬”。其一是,最该读书的时候没人读书。其二是,最该读书的人不读书。其三是,最该读的书没人读。
读着这个题目,突然想起了自己,想到了我们这一批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我们不仅遇上了“国民阅读的尴尬”,确切地说是遇上了“国民阅读的灾难”。中国文化发展到六十年代中期,整整十年突然中断,而且被他们的后代连根带叶撸个精光。我们这一代人从小学、初中到高中,卷入狂乱愚昧的政治漩涡,那才是最该读书的年龄却无法读书,最该读书的群体却不在读书。而且,这个读书的概念不仅是指图书的阅读,更指的是基础文化知识的学习。同时,我们这一代人还遇上了阅读资源的严重匮乏,和我们这一代人的人体营养严重匮乏一样。那时,除了《毛选》、《马列选集》和极少部分如鲁迅著作等允许出版的书籍外,人们无法见到再多的书籍,包括文化知识课本和古今中外名著。
想到这里,心里豁然了。因为今天讲的所谓国民阅读困境毕竟和当年的阅读困境有着本质的不同。今天我们讲的国民阅读主要是指中外经典著作的阅读,主要是指青少年对名著阅读不够。现在的大中学生语文教材入选的中外名著不谓不多,只是学生们苦于陷在应试题海之中,以使他们失去了对名著阅读的愉悦,这确实是中国教育机制的失误之一。但这种阅读缺陷还不足以造成对中国文化的灾难性破坏,因为对它的弥补还不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对此乐观的直接原因,是我经常路过上海书城的直观感受。看着书城每天客流量不逊于南京路上大百货店的盛况,而且青年人居多的喜人景象,我完全有理由相信,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随着人们特别是青年人对精神生活需求的提高,国民阅读的尴尬局面会逐渐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