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园林景色 (图源网络)
庭院深深深几许:诗词修养谈
——读《随园诗话》笔记之二
上篇讲到,清代大学者袁枚在《随园诗话》中形象地将诗学、诗功比喻为江南园林中的厅堂园榭。他说道:学问的道理,《四子书》好像是窗户,《九经》好像是厅堂,《十七史》好像是卧室,杂史好像是东西厢房,注疏好像是门框,类书好像是橱柜,说部好像是浴室、井台,诸子百家诗文词好像是书房花园。厅堂卧室,可以待宾客;书房花园,可以养神娱乐。现在有博通经史却不会写诗的,就好像有厅堂大厦,却没有花园亭榭的乐趣。能写诗却又不通经史的,像有花园亭榭却没有正屋高堂一样。因此它们都不能偏废。
对于袁枚判断诗词修养深浅与否提出的标准:既要博通经史,又要会写诗,今天的人们是会有不同看法的。
比如,有人或许会问:文论家、诗论家非得是诗人吗?我想,虽然今天的所谓“家”已经大多做不到了这一点了,但是作为文化学者,学会写一点诗总是有益的吧。
观察现今的文学研究者特别是诗论家是令人遗憾的,他们只是从理论到理论,而不是从创作到理论。这样的文学理论家,就如袁枚比喻的那样:“有厅堂大厦,而无园榭之乐也。”他们的文字缺少情趣和说服力当在情理之中。学者对诗的兴趣,正是发展观察能力的内驱力。诗歌创作过程是一路想象创意的旅行,写诗可以活跃创造性思维,促进创造力的发展,起码可以丰富文字情趣。
再比如,有人或许会问:学写诗,非得是写古体诗词吗?我认为,今天而言,学写诗不一定非得写古体诗词了,但是如果你是一个研究中国传统文化的学者,最好你下点功夫学写一点古体诗为好。
我国古典诗词是数千年来历史积淀而成的艺术硕果,意象丰赡,语言精美,韵律鲜明,艺术臻于完美。学写一点古体诗词,是深入了解古典诗词基本知识与提高欣赏能力的写作实践。五四以后,在中国现代作家中有一个特殊现象,就是他们一面是新文学的积极倡导者,一面又不能忘怀于旧体诗词。如周作人、郁达夫颇爱旧体诗词,且创作数量可观,水平也属上乘。鲁迅虽表示不喜欢旧体诗,但他所作的旧体诗竟达四十多首。我们读过鲁迅的旧体诗,也是上乘水平的。林语堂一生主要从事散文随笔等创作,但他创作的二十多首诗词中,大多是旧体诗,且别有一格。
那么,今天我们为何要提出诗词修养问题呢,是因为广大读者对当今学者的现状很是担忧。
前些年,复旦大学招收“国学天才”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姑且不论此事引发的高考制度优劣之争,也不论“国学天才”的得奖论文是否涉嫌抄袭之辨,单说这位自称“天纵之才”考生的一首诗,便使读者对他有所失望。这首题为《读〈全集〉兼怀静安先生》的“七字唱”,甭说平仄,就连韵脚都不会押,可见他不懂诗。还有前些年高考时出现了一篇被称为“史上最牛的高考作文”,全文用古体诗写成,共102句,就连前言后记都是文言的,镇住了当地的阅卷老师们,于是得了满分。但如果用古体诗的标准去衡量,这首诗格律方面的谬误不下几十处。这两个例子,是不是可以说明当下自认热爱国学的学生不懂诗,也说明我们高等学院的老师教授也不懂诗呢?
我们再看看那些文化学者的诗词修养吧。前些年在为季羡林和任继愈两位著名学者举行的葬礼上,两幅巨型挽联不仅平仄混乱、对词混乱,还多次重复用到同一个字,这副挽联根本就像是一副标语。这种挽联出现在两位“国宝级”文人的高规格的葬礼上,实在有损中国作为“诗的王国”的形象。再如,当下不少“国学”学者热衷于写书出书,上电视讲课,可是你看过他们写过一首古体诗吗?刘心武先生续写红楼梦引发争议,且不说续写是否符合原作意图、情节发展,也不说是否符合原作叙事风格、行文章法,更不说是否符合原著“百科全书”般的渊博知识面,且论续写的诗词创作,寥寥几首也就是个打油诗水平吧。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中国古典诗词源远流长,博大精深。惜乎,当今甭说“园榭”早已不是“姹紫嫣红”了,“厅堂”也快要“断井残垣”了。今天,文化学者承担着继承发扬中华文化的重大使命,他们的文化修养水平决定中华民族的文化质量。读者对文化学者提高古体诗词修养的要求并不苛求,这是一种殷切的期盼,文化学者应当承担起这一种历史责任的。
浦江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