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我的高中语文老师徐宝花。是徐老师将我引进神圣的文学殿堂,拜谒古今中外的大师,从其不朽的作品中吸取甘露,茁壮成长。在徐老师的耳提面命、循循善诱下,我的写作水平得到飞跃提高,至今仍在受益。
拜师才十五,弹指五十一。人生本苦短,更悲相争挤。
大隐隐于市,大智不畏死。至今犹在耳,坎坎伐檀兮。
公元2002年7月29日清晨,大连殡仪馆。群山肃立,松涛悲鸣,白花朵朵触目,哀乐声声揪心。泪眼朦胧,我和我在大连二十高中读书时的老同学前来送别恩师徐宝花。同癌魔抗争了10年,徐老师于7月26日凌晨1时40分去世,享年73岁。参加告别仪式的有她的亲属、同事、朋友和历届学生。
徐老师原籍浙江省仙居县。1954年毕业于浙江师范学院,分配到大连工学院附设工农速成中学任教,1958年又到大连二十高中,一直干到1984年退休。从1961年到1964年老师教了我们三年语文课,并当了一年班主任。我担任“语文课代表”,作文经常被老师选作“范文”在课堂宣读,所以我特别喜欢上语文课。多少年过去了。目前我在北京的英文版《中国日报》供职,业余时间用中文写点散文随笔之类的东西,这都要感谢老师当年帮我打下的写作基础。
呕心沥血,徐老师在教育园地辛勤耕耘了整整30年,可谓桃李满天下,弟子遍神州。她把全部精力投入教学之中,把全部爱心倾注学生身上。年复一年,学生们一批又一批长大成材,而老师却积劳成疾……
人们常常把教师比作“辛勤的园丁”,“塑造灵魂的工程师”和“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蜡烛”。这些美好的比喻,徐老师都是受之无愧的。在她身上,集中地体现了老一代人民教师的美德:敬业,淡泊名利,无私奉献,身教重于言教。她的一生,是勤勤恳恳的一生,平平常常的一生,普普通通的一生。她不是名人,任何一本《名人录》都不可能收入她的名字。然而她是一个大写的人,一个完美的普通人,一个像水晶般纯净透亮的女性。她的音容笑貌将永远活在我们心中,她的人格魅力将永远激励我们奋进。
当学生时,我不明白为什么老师独身一人生活。以后参加工作,携妻女回大连探望父母和老师时,也不好意思向依然独身的老师询问其中的缘由。老师去世后,我才从她的好友方莲影和余家琦那里了解到一些内情:上世纪50年代,老师从风景秀丽的江南来到北方的滨海城市大连,正是二十几岁的妙龄少女。再严肃的政治环境也阻挡不住爱情的鲜花怒放,老师爱上了一位年轻英俊的海军军官,爱得如醉如痴。然而,部队领导审查了老师的“社会关系”,发现她的长兄曾是黄埔军校学员。为了保证人民军队的高度纯洁性,组织上坚决不同意他们登记结婚。
爱是不能忘记的,初恋尤其刻骨铭心。经受了这次致命的打击,老师万念俱灰,从此孤雁单飞。年轻时还不觉,岁数大了就生出许多遗憾。听我弟弟讲,前年冬天,老师曾到三元街去看望我的父母,正赶上我的姐姐弟弟们在为年逾八十的父亲祝寿(我因工作忙没回大连)。看到我们家热热闹闹,四世同堂,父母康健,儿孙绕膝,坐在我母亲身边的徐老师十分感慨,眼睛里闪出了点点泪花……
对于死,徐老师十分理智、达观。她身患结肠癌,后来扩散,几次手术把她的身体切得“支离破碎”。凭着超乎寻常的意志,她顽强地同死神周旋,始终保持着乐观的心态。听徐老师的侄媳纪小惠讲,老师在病重期间留下遗言:丧事从简,千万不要给亲友们再添麻烦。骨灰或埋入树下,或撒向大海。然而,从外地急匆匆赶到大连的亲属们没有“遵旨”,还是按照“落叶归根”的古训,将徐老师的骨灰捧回浙江老家。
在7月29日徐老师遗体告别仪式的间隙,我和“二十高”的老同学们在一起回忆起许多往事。岁月无情,许多人的青丝已经变成灰发或白发,但高中时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我的同学大多在大连工作,并且大小都“挂”了“掌”,当上了科长、处长、厂长或其他什么“长”。但在老师的遗像前,我们好像还是些需要老师调教的中学生。
老同学林乐权转交给我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1979年以来我寄给徐老师的全部书信。老师本来打算把这些信件留给她的侄孙(堂侄徐凌的儿子,小名亮亮,学名徐纪亮,现在日本大阪艺术大学攻读硕士学位),后来决定还是回赠给我,并再三嘱咐林乐权务必亲自交到我的手里。当晚,回京途中,我在列车上迫不及待地读完了全部21封旧信,保存得完好如初,上面还有老师的简短批注。看到老师娟秀工整的字迹,眼泪再一次流了下来。学生献给老师一分心意,老师却注入了十倍的深情。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