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母亲河与非母亲河上漂流

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开始,一批又一批的华裔***从中国大陆、台湾、香港和澳门涌向世界各国,使华文文学的版图急速扩大。经过海外华文作家多年的辛勤耕耘,海外华文文学已春色满园,由“红杏一枝出墙来”繁衍成“千朵万朵压枝低”。其中,北美华文写作群体阵容可观,人才济济,佳作不断。

“世界华文文学”包括两个部分:“中国文学”和“海外华文文学”。“中国文学”的涵盖面包括中国大陆、台湾、香港和澳门的文学。在促进世界华文文学的“合力”中,中国作家协会是当之无愧的主力。总部设在台湾的“世界华文作家协会”也做了许多工作。“世华作协”目前共有4000多名会员,分布在七个地区。北美地区有31个分会,1200名会员。

一百七十多年来,移居美国的华人大致可以划分为四批。第一批从1840年到1911年,所谓“晚晴七十年”。早期***大多充当苦力,下矿山,修铁路,种植瓜果蔬菜,开饭馆或洗衣店。第二批是“抗战”(1931-1945)前后。***大多是学者、教授和留学生,从事教学或研究工作。第三批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到世纪之交。这批***的构成比较复杂,经历了不少挫折和艰辛。进入本世纪以来所涌入的大批新***,条件是最好的,机遇也是最好的。

《天使岛诗篇》可以定为美国华文文学的发端。位于旧金山海湾之中的天使岛,是二十世纪初华人***进入美国的门户。它同时也是一个障碍。与其他国家赴美***的经历相比较,天使岛上的华人比被拘留在埃利斯岛的欧洲***所受的屈辱要更为严重。天使岛上幸存下来的华人诗词有135首。1910年3月16日旧金山的中文报纸《***》上的一首诗,很有可能是最早发表的天使岛诗歌,此时距***中心正式开放仅仅三个月。

天使岛诗篇为我们了解当时美国华人的境遇提供了大量的背景信息。这些诗词本身也很有文学意味。诗中的意象和措辞显示了诗词作者们有着良好的中国古汉语功底,以及善于吟诗作赋的才华。天使岛的华人***诗词之所以让今天的读者感兴趣,不仅因为它们在艺术上的造诣,更因为这些诗呈现了华人***对种族歧视所作出的反应,这一点对于研究美国华裔的经历极有价值。

黎锦扬应当属于第二批***。他自己曾多次说过,他的运气好,总是遇到贵人相助。当然,他个人的才气是第一位的。硕果仅存的黎锦扬,今年98岁,是“黎氏八骏”中唯一健在者,是“二战”后最早一位以英语写作中国人题材、并成功打入欧美主流社会、享誉西方文坛的华人作家,是继三十年代的林语堂之后登上美国畅销书排行榜的第二位华人作家。

黎锦扬第一部英文小说《花鼓歌》(Flower Drum Song)刚出版就登上“***”畅销书排行榜,并于1957年被改编成舞台剧在百老汇上演,经久不衰。《花鼓歌》讲述了中国文化同美国世俗的冲突与交汇,是两代华人***“美国梦”的悲歌。旅美七十年,黎锦扬创作了《天之一角》等英文小说和《旗袍姑娘》等中文小说。进入耄耋之年,依然笔耕不止,为在海外弘扬中华文化而发挥自己的余热,令人钦佩。

周腓力(1936-2003)可以划在第三批。他对第三批***的处境颇为了解,充满了同病相怜之情。《洋饭二吃》(1983)和《一周大事》(1985)是他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周腓力说:华人在美国的生活,因为太过紧张,大家都需要消遣,而不希望再听大道理。久经思索,我决定改以顺应、豁达的态度来面对,以此发展出一套自己的人生哲学,那就是凡事随缘,不强求,不奢望,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我的小说,确是这种人生态度的展现。

周腓力的小说,情节环环相扣,文字简练活泼。虽然他写作生涯起步较晚,但丰富的生活经验和无为的人生态度,使他的小说和散文有一种睿智、练达的魅力。周腓力所独有的苦涩幽默,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洋饭二吃》在取材上是“美国人不给饭吃,我给美国人饭吃”的故事,极具喜感;而作者的语言文字更属自然天成,堪称是1984年度幽默小说的代表作。《一周大事》的灵感来自一则新闻。周腓力回忆:有一天,我在《***》上看到一篇报道,电影明星甄珍对记者说:“为了开甄珍饭店,我和刘家昌忙得6个月都只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因此我有意以此为题材,写一个纪实的故事。于是,描写一对夫妻因忙于谋生而不得不规定一周定时做爱一次、先生因此对周末充满期盼而又时想偷腥的《一周大事》便这样成型了。

今年59岁的哈金,本名金雪飞,是用中、英文同时写作的“两栖作家”。他的小说《等待》(1999)荣获美国“国家图书奖”。他在2007年创作的小说《自由生活》,第一次将背景搬离中国,直视美国。全书长达33万字,描写一个***家庭渴望被新的国度接受的故事。哈金让主角武男一家身处举目无亲、没有任何人际网络的陌生社会,一切从零开始,独立面对,先谋生,再发展。最后,武男终于以诗歌从困境中突围。

书中有这样一段描写:武男空闲时坐在旅店前台,思考自己的人生,尤其是在美国的十二年半的光阴。很多从前他看不清楚的事情,现在变得透明了。美国梦的概念让他迷惑了整整十年,现在他明白了。对他来说,这样一个梦不是要去实现的东西,仅仅是去追求的东西。做一个自由的人,他就得走自己的路,就得忍受寂寞和孤单,就得丢掉成功的幻想,以便适应他作为一个新***、作为另一种语言的初学者而被贬低的境地。除此以外,他还要冒着消耗生命而什么也没得到的风险,冒着成为别人眼中笑料的风险。

海外华文写作的素材,大致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在出国之前积累的生活素材,一类是出国后新发掘的生活素材。第一类素材,由于作者在海外吸纳了新的观念,可以从新的视角重新审视往事,从而把作品写得更客观、更深刻、更具有人性美和人情美。第二类素材,由于作者是新***,对一切都有一种新鲜感,用东方的眼睛搜寻西方的诗意,可以发现许多不同于母国文化的细微之处。

海外华文作家要充分利用自身优势,吸取中西两种文化的精华,做到“左右逢源”,而非“两头不靠”。对过去事要再认识,对当下事要细观察。要说人话,接地气;切不可猎奇取巧,梦笔生花。要牢记鲁迅的叮嘱:“选材要严,开掘要深,不可将一点琐屑的没有意思的事故,便填成一篇,以创作丰富自乐。”

洛杉矶这个城市,虽然算不上“文化中心”,但藏龙卧虎,独具特色。2012年,北京的作家出版社出版了一本《洛杉矶华文作家作品选集》,收入属于洛杉矶华文作家协会的62位作家的作品,题材各异,风格多样,可圈可点的作品颇多对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无可置疑的认同,是这些作品的最大共同点。

亚特兰大华人笔会(又名亚特兰大华人写作协会)成立至今已届八年,由最初的几人扩展到现在的五十人。三任会长为岑岚,林黛和王晓衡(潇湘游子)。编辑出版了六本文集,组织举办了多次文学讲座和诗歌朗诵音乐会。在亚特兰大逗留期间,我有缘结识了许多笔友并认真阅读全部《亚特兰大笔会文集》,非常欣赏笔友们的创作,特别是诗歌创作。

粗略地估算,海外华人的总数大约是4000以上其中,美国华人将近400万,主要分布在纽约地区和加利福尼亚州。尽管他们中的一些人已经获得所在国的国籍,但是从骨子里他们还是龙的传人。第一,他们的血缘基因决定了他们的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第二,他们的文化基因决定了他们在生活方式、思维方式、价值观和审美等方面基本上还是老祖宗那一套。

长期以来,美国华人深受美国白人的歧视,1882年美国实施的《***法案》直到1943年才被废止。加州议会于2009年,美国参议院于2011年,先后在《***法案》这个问题上正式向美国华人道歉。华人在美国被称为“模范”少数民族,不像黑人那样轰轰烈烈地为自己争取权益;即使在职场上受到歧视,也多半选择默默地忍受。

近些年,随着华人新***文化档次的提高,美国华人的整体素质正在改变,服务社区、参政议政的意识正在加强。表现在华文写作上,不再陷入“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的纠结,而是生发“四海为家,落地扎根”的豪情;不再夸张在异国打拼的苦难,而是正视现实,以乐观的姿态接受命运的挑战。

海外文作家身在异域,同传统的中华文化渐渐有了一些间离。但是,他们从所在国的文化中又学到许多新鲜的东西,恰恰是中华文化值得借鉴的精华。海外华文作家的潜力不可等闲视之,当代文学的传世之作很可能出现在海外华文作家之中。随着时间的推移,海外华文文学有可能演变成一种有别于母体文学的新的文学形态,在二十一世纪世界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

海外华文作家的心中,不仅流淌着一条母亲河,还流淌着一条非母亲河。斗转星移,陌生的非母亲河也会逐渐转变成让他们感到亲近并且认同的母亲河。一个同时拥有母亲河与非母亲河的人,难道不应当感到知足和幸运吗?充满生机的北美华文写作群体,在母亲河与非母亲河上奋力漂流,劈波斩浪,定会谱写出人间最美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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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文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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