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一班15元的小飞机降落在宁夏西部小城中卫,将自己暴露在劈头盖脸的日照与风中,一种荒凉的气味正在逼近。
东经105.18 北纬37.52,没多少人知道中卫,尽管这里有明长城的遗存、黄河拐弯悠扬的弧线、金子般的沙漠,在人迹罕至处,还有五家精品民宿落地于西北荒漠之上,它们被人给予希望,称之为黄河·宿集。
煤老板的发现
2014年,陈祖品最早来到中卫常乐镇大湾村时,这里是一片等待拆迁的荒凉村落。戈壁、黄河、沙漠铁路包兰线排列成景观在他眼前次第展现,独特的地理让他意识到这片看上去不起眼的村庄蕴藏着不小的能量。
这是黄河·宿集的前传。而那时陈祖品是大家眼中的煤老板。
四年后,在陈祖品与借宿创始人夏雨清的发起下,西坡、墟里、大乐之野、飞茑集4家起步于南方的精品民宿远赴西北,连同陈祖品创办的南岸一起聚合为黄河·宿集,亮相中卫。过去这里的土地是与农民和耕种相连,自然以漫长的时间在此发生效力,如今新的可能性悄然显现。对于陈祖品来说,当集群以肉眼可见的形式在这片土地生长时,他的身份也在改变。
中国的摩洛哥
黄河·宿集被人描述为中国的摩洛哥。它位于宁甘蒙三省交界处,腾格里沙漠南缘,黄河在此留下一个270°大拐弯,要经过颠簸遥远的路途方可抵达。汽车在戈壁上抖动,过黄河渡口,接着驶入砂石裸露的深谷,荒废的煤矿被一个个甩在身后,而远处长城的断壁残垣看上去像没人捡拾的土豆,你很快就接纳了西北的景致,是大段的黄土连接黄土又超越其上,于是当黄河·宿集以夯土建筑群的样貌出现在眼前时,你并没有抗拒,当然也少了一份惊喜。
的确是农村啊,成排的土房子与土地连成一片,夯土既是材质又是色彩,暖调的色彩毫无违和的叠加在土地上,与都市中玻璃幕墙包裹的摩天楼是完全迥异的存在。而走到近前,大乐之野的窗口摇晃出埃塞俄比亚咖啡豆的香气,西坡的面包房里一枚可颂正在欢快地起酥膨胀,南岸的泳池框住了一小片马尔代夫的海,飞茑集的白房子像洁白的雏鹰在黄河岸边歇脚。于是本地粗糙坚实的质感撞上了从世界各地采集而来的吉光片羽。
1.西坡·中卫
西坡驻扎莫干山多年,见证了莫干山民宿业的发展,也在多年的实际演练中摸索出一套民宿运营的体系。尽管置身荒漠中,西坡仍延续着自己的传统,几栋建筑均以原屋主的名字来命名,从莫干山的玉芳家,到如今的老李家、得宝家,每一个原主人都留下了自己的故事,比如沈得宝,他曾带领村民在此种果树开荒很是受人尊重,这些故事让客人与这片地域产生更多理解与连结。西坡的负责人刘杰说,“真正的本地化才能实现差异化,目前西坡的三家店建筑形态都不一样,在什么样的土地上,就该做什么样的民宿。”
管家领我们来到老李家的小院,还未进房门,就已经听见房间里传来音乐声,透着北非荒原的律动,院落里鹅卵石铺地,两把躺椅似乎想招呼每一个经过的人留下。西坡御用的设计师任贤莉将她对乡村的理解移植到空间里。空间是朴素的,裸露的木头门柱,水磨石地面,几个乡村风格的羊毛靠枕,没有多余的物件占用空间,留下更多呼吸的可能。老李家的这个院落是由两个客房组成,客房内见不到床,只有水磨石榻榻米和床垫的组合,每个客房内都安排有两个床垫,可以满足1位到4位客人的需求。刘杰告诉我,西坡·中卫的房间灵活程度很高,可以搭配出多种组合方式,能做到这些是因为在设计之初就考虑好了客人的需求,这也最大程度降低了管家的工作量。
沏一壶当地的八宝茶,坐在屋檐的躺椅上吹风,wabi-***的静默散落其中。如今“朴素”成为了某种高级感的代名词。然而仔细想想并不是朴素的空间就一定格调高,而是空间的设计如果符合人的行为方式,满足人的需求,自然就会让人感到妥帖舒适。在这个基础上,自谦就是美的近义词。
2.南岸
任贤莉也同时操刀了南岸的设计,南岸满足了人们对北非的种种幻想。一个蓝色的泳池处在围合的院落中央,霸占着人们的视觉焦点,几把草叶编织的阳伞,一两个身着绸缎长袍裸露出小麦色手臂的女郎,前厅里的古董家具、非洲木雕、还有手工地毯成为了异域感的集中体现。
许多装饰物件都出自南岸创始人陈祖品的私人收藏,有人打趣他,这位煤老板的生活美学不一般。他并不在意这些标签,“做煤也是事实嘛”。早在五年前他就计划要将这个废弃的村落变为旅行度假地,而村落也在等待一个契机重生。此后的三年间,他做足了准备的工作,拜访当地的学者与专家,试图还原出乡村本来的面貌。如今南岸横空出世,这个空间里承载了他最初想要表达的生活,无论是建筑、美学、自然还是野奢。
沿着夯土楼梯上到二层套房,一个客厅连接着两个独立的客房,客厅里安放着壁炉、地毯、皮质沙发,吧台里陈列着husky复古造型的冰箱和胶囊咖啡机,午后在此小憩也是自在的。客房也同样采取了榻榻米与床垫的组合,榻榻米可坐可卧,一个让人放松的空间理应如此。衣帽架上准备了遮阳草帽和防风的披肩,相当周到。
3.飞茑集·中卫
沿着夯土聚落走到尽头,继续向黄河的方向行进三五分钟,四个独立的白色盒子出现在树林,飞茑集就到了。无论是从地理位置,还是空间形态上看,飞茑集在宿集中都显出几分特别。它与其他四家民宿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矗立于黄河岸边,也并没有采用在地元素夯土来筑造空间。
白盒子出自建筑师戚山山之手,采用模块化营造,精密细致。她将女性的精神内化于空间中,又贯彻着当代的审美:白色的块面、笔直的线条、三个立面的落地玻璃窗接受着自然的讯息,室内的家居陈列也都适宜都市人的习惯。在总经理雁升看来,无论是空间形态还是家居装饰,都不必非得采用在地元素。“我们已经身处西部,你就能感知到这个环境,不需要在内部去填充,也不用摆上当地的地毯或是陶器。”
白盒子让人想起美国建筑师密斯·凡德罗在1950年代为诗人伊迪斯·范斯沃斯设计的范斯沃斯住宅,同样是在林间,靠近河流,通体洁白,结构对称,还有大面积的落地窗,尽管不是一个令人愉悦的作品,但毋庸置疑是美的代名词。而飞茑集的白盒子显然是倾心于美的,设计师的灵光也闪现在细节中,比如墙面上树枝形状的镂空,在接收光线之后在室内投下树的影子,虚实之间有如戏剧;而洗漱台则是整个空间里我最爱的角落,设计师极大地利用了空间与环境之间的关系,她将洗漱台与落地窗、梨树、黄河、戈壁、包兰铁路排列在一条直线上,当你在洗漱台朝向整面的梳妆镜,你会发现,身后的树影、黄河、戈壁、火车都像舞台上的演员一般进入到镜中的世界。空间层次并不局限在这个立方体中,而是透过镜子与落地窗极大地延伸到自然。
当然,试图最大限度地接触自然,也会带来相应的困扰。当年范斯沃斯就为大面积落地窗无法照顾隐私而烦恼,现在我大概能理解她的心情,在入睡前,我颇费了一番周章,才将三面落地窗的窗帘拉上。我们如何就设计感与功能性进行取舍,这没有标准答案。但美是可以让人妥协的。
沙漠、66号公路与西夏古村落
我们抽出一天时间交给户外。沿着本地的“66号公路”飞驰,公路绵延天际像是没有尽头,道路两侧不见树影,也没有行人,只有坚硬的石块暴露在日头下,久经岁月蚀刻。来到黄石漩路段时,公路两端因为一个极大的落差,在剖面画出一道抛物线,西北的地貌让人着迷,足够荒芜,才能抵达内心。
沿着这条公路驱车向前,来到南长滩,这里是黄河流经宁夏的第一个村庄,也被称作是西夏古村拓跋寨,据说当年西夏人避难移居于黑山峡的长滩前。在南长滩,目力所及都是贫瘠与荒芜,低矮破败的夯土房远看与黄河·宿集的群落有几分相似,实际上已经人去房空,我们边走边观望,村子里看不见年轻生命的气息,而废弃的夯土房前,90年代的粉色毛毯被当作门帘随风摆动。张嘴呼吸,就有可能咽下一把沙子。
我们赶在傍晚时分抵达距离宿集最近的沙漠金沙海。这里是腾格里沙漠的边缘,起伏的沙丘虽不壮观,但仍在夕阳下散发出滚烫的光芒。安德烈·纪德曾用冷酷无情与热烈赤诚这样矛盾的字眼来描述沙漠,而沙漠呢,只管随风变幻着弧度。我看见几只沙漠爬虫排成阵列在沙子上移动,留下整齐的足印,很快一阵风吹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来源:今日头条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