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福建莆田的一个祠堂里,曾经看过一张非常大的黄花梨案子。福建人的宗祠观念特别重,所以每个村里都有宗祠。那张案子非常巨大,长4.52米,案面是一块独板,俗称“一块玉”,就是说整块板跟玉似的,漂亮至极。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案子。这张案子几百年来都在这个宗祠里,受无数人的礼拜。可惜最后还是被拿出来卖,整个村里的人都在场院上坐着,买的人点好钱,全体村民一人分一份。以我当时的能力,没有办法买下这张大案。这案子现在在美国丹佛博物馆展览。我去丹佛博物馆讲课时,又看到这张案子,非常震撼。
——《马未都说收藏》
第一次见到这件大案时,马未都才30多岁。
看到它的第一眼,马未都就被深深震撼了,它是迄今为止世界上发现的最长的黄花梨条案,明晚期的,也有400多年的历史了。一块独板,厚达10cm,由此可见黄花梨木成树的宏伟。案子保存得也很好,跟玉似的,精美绝伦、漂亮至极。
黄花梨永远不会是大众使用的东西,它永远都是高端的,在历史上永远是中国的富裕阶层,而且是非常富裕的阶层才使得起,这条大案也不例外。
大案原是当地一个大户人家里的祖传之物,后捐给了当地一家尼姑庵。在1993年的时候,一个古董收购商道出走街串巷,来到仙游后,在当地见到了这个黄花梨条案,于是就找到村长表示想收购,经过协商最终谈到30万的价格。
古董商知道马未都懂行,就联系了他。他当时向马未都要价50万,而且始终不松口。如此高价,马未都自觉超过了自己的经济能力,这桩买卖就没做成。后来,巨案就没了音讯。
2003年马未都去美国丹佛讲课,在丹佛博物馆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不是当年没买成的那黄花梨大案吗?怎么漂洋过海来了美国?
丹佛艺术博物馆的亚洲部大塚先生到饭店来接我们。我们先去他的办公室,准备一下演讲的具体事宜。大塚先生是美籍日本人,不善言辞,但办事认真,一丝不苟。他陪着我们参观了丹佛艺术博物馆的中国艺术收藏,各个门类齐全,琳琅满目。
丹佛博物馆的展陈大部分呈开放状态,尤其大件藏品强调亲切和谐。它的家具不多,但件件精美,一架四柱黄花梨架子床十分少有,俏丽俊秀。走到展区尽头,一张超大的黄花梨大条案赫然眼前,居高临下,使我震惊。
国人从未见过“黄花梨”树的整体形象,仅见历尽千辛万苦海运回来的树干。明朝人对黄花梨木推崇备至,行云流水之纹理,温润油黄之颜色,深受市场喜爱。一经问世,傲视群雄。
此案造型奇特。取架几形式但没有双几。腿足仍采用托泥,厚重状硕。此造型我只见过仅此一件。
如今它辗转万里,来到丹佛,摆在博物馆里,蓬荜增辉。三百多年前,一个大家族的宗祠落成,制做这样一个大条案,也是十分重要的事情。或许大家商量了很久,选材设计,集资倾囊,才制做了这件迄今发现的第一长案。谁料长案在宗祠是一卧三百余年,阅尽人间沧桑!谁又料这长案竟远涉重洋,摆在丹佛博物馆内,任凭来者阅览。
我与大塚先生聊着这段往事,他听得十分认真,不停地记录。我感慨中国文化在异国他乡尚有如此之多的人欣赏研究。丹佛博物馆引以自豪大条案,包含这样多的文化内涵,传达这样多的文化信息。中国文化在不经意间教育了中国人,也教育了美国人。大部分美国人正是通过博物馆来了解中国文化,并了解了中国。
再次见到这张大案,时隔10年,马未都自然是追悔莫及、感慨万千!
经过打听才知道,这个大案当年是美国藏家私人借给丹佛博物馆展览的。为什么借给丹佛长达16年之久?因为美国艺术品税收繁重,将案子放在博物馆里展览,即可免税。在被卖到美国前,它也经历了数次转手,如今沦落异乡,让人看着心里一阵酸楚。
然而,在去年的3月22日,这张备受瞩目的大案,再次被送上拍卖场,估价150~200万美元,最终成交价908.3750万美元,折合人民币约为5645万,溢价高达4.5倍。买家身份不清楚,只知是一位亚洲买家。
5000多万元,对中国艺术品市场来说,早已不是新鲜事。几经易主,此次大案未来的命运又是如何?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