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美画家老朱(称俊)即将推出新的画册,邀我写几行文字,我欣然应之。自1989年结缘,我们之间的友谊经历了整整30个春秋。作为负责文化报道的记者,我始终关注老朱的创作生涯,为他的执著感动,为他的攻略加油,为他的斩获喝彩。作为一名德艺双馨的画家,老朱敬畏自然,搜炼古今,厚积薄发,渐入化境。浏览老朱近作,我有一个强烈的感觉:老朱的山水画(也包括花鸟、人物和书法)可用八个字概括:气韵生动,墨趣盎然。特别是几幅精品,浑然天成,无懈可击,实乃传世之佳作也。
中国的山水画不同于西方的风景画。风景画只是客观的再现,山水画则是画家与自然互动之后的再造。在山水画家眼中,大自然是有生命的,有灵性的,可以意会,可以神交,可以“相看两不厌”,可以“尽在不言中”。画家笔下的奇峰、怪石、乱云、飞瀑,皆在似与不似之间,恰恰也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山水画的最高境界是“气韵生动”:画面要活泼,不能死板;线条要流动,不能枯涩;水墨要酣畅,不能呆滞。欲达此境界,闭门造车、拾人牙慧、梦笔生花统统是行不通的。必须迈开双腿,勤到野外写生;耐得寂寞,苦读百家文章。所谓“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就是这个道理。
老朱是非常重视写生的。无论在中国还是在美国,一有机会,老朱就到名山大川写生。2005年8月,老朱亲自驾车,率领“中美画家写生小分队”从洛杉矶出发,穿越加利福尼亚、亚利桑那、犹他、怀俄明、蒙大拿、爱达荷、内华达七个州,餐风饮雨,万里采风。活动结束,老朱陆续创作出一批重量级的作品,画风焕然一新。在那次采风中,我亲眼看到老朱对写生的投入。中国画的写生不同于西方美术学的写生概念。清方薰《山静居论画》这样解释:“古人写生,即写物之生意。”老朱写生,不是现场素描,更不是拍照留存,而是全身心地同大自然亲近,对话,过心。透过山水的表层,直达山水的内里,勾魂摄魄,精准捕捉其生意、生气、生趣。正是在如此写生的基础上,老朱的山水画才会那般阳光,鲜活,满满的正能量。
中国画是讲究笔墨功夫的。从理论上讲,笔为主导,墨随笔出。实际上,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关系。五代后梁画家荆浩说:“吴道子画山水有笔而无墨,项容有墨而无笔。吾当采二子之所长,成一家之体。”吾观老朱之水墨画,笔法墨法,均为上乘,墨法尤其可圈可点,对水之运用十分讲究。老朱的《山色空蒙雨亦奇》,典型的大写意、大泼墨、大手笔,水墨的运用达到了极致。老朱的《屏风九叠云锦张》,以彩墨为基调,雄奇壮丽,于狂放之中平添几分妩媚。无论是“黑白”还是“设色”,老朱都能将“气场”无限扩张,给欣赏者极大的视觉享受。当然,笔墨说到底也就是一个技法。笔墨不等于零,也不等于百分百。要在艺术上有所突破,艺术家必须付出艰苦努力,在文化底蕴、审美目光、生活阅历方面不断修炼自己,提升自己。
让中国画走向世界,这句口号看似豪迈,实则有点空泛。中国画的当务之急不是如何走向世界,而是如何挑战自己。中国山水画目前存在的突出问题是“模式化”,内容千篇一律,技法古已有之。老朱认为:中国画选题的雷同并不妨碍画家的个性创作。同一座山,春夏秋冬各不相同,阴晴雨雪各有特色。大自然瞬息万变,惟有慧眼独具,才能明察秋毫,见微知著。对梅兰荷菊、渔樵耕读这类传统题材,老朱注入现代的活力;对高楼、钢桥、汽车、超市等现代实体,老朱渗入水墨的韵味。即使描绘异国风光,老朱也会不动声色、不留痕迹地化入中国元素。随便拿出老朱一幅作品,你都会发现鲜明的“老朱印记”:无拘无束,随心所欲,天马行空,淋漓尽致。老朱不但用大写意画山水,而且用大写意画人物:寥寥几笔,眉眼尚无,人物便跃然纸上,呼之欲出。在注重美术实践的同时,老朱还注重美术理论研究,他的“新水墨”理念很有几分道理。老朱认为:以传统的文人水墨技法,率性地表现当代自然与人文景观,就是“新水墨”精神。
年已七旬,老朱初心未泯,锐气不减。时而北京,时而镇江,时而洛杉矶,处处无家处处家;登山望云,临海听涛,入庙撞钟,老夫聊发少年狂。遗憾的是,像老朱这样才华横溢的艺术家,始终未得到恰如其分的定位,不得不承受曲高和寡的尴尬。当今之画坛,乱象丛生,劣胜优汰,黄钟毁弃,瓦釜雷鸣,天空让给几只乌鸦,此等乱象不是短时间内可以理顺的。为了心中的艺术,老朱淡泊名利,我行我素,屡挫屡战,与时俱进。近年来,老朱办个展,出画册,助推北美书画院,筹办明清竹雕馆……忙得开心,忙得潇洒。猪年伊始,老朱应邀出任“苏商书画艺术研究院”院长,又开始了新的征战。作为老朋友,我衷心祝愿:天佑老朱,好人善报。
【2019年3月28日,北京】